Tuesday, August 11, 2009

浮生半日閒 之 酷熱下的清涼與煎烤


颱風「莫拉克」雖然遠離香港,但對香港的天氣,也產生了明顯的影響,主要是莫拉克和另一個名為「天鵝」的熱帶氣旋,一東一西的互相牽引拉扯,為華南沿岸帶來長時間的酷熱天氣。天文台發出的天氣酷熱警告,己持續了多天,汗流浹背之餘,空氣中煙霞迷漫,也教人感到呼吸困難。一班朋友原本約好了在星期天進行海上活動,但天氣預告會有四級風浪,只好取消了活動。天氣酷熱,又不想爬山,最後決定了去溯溪。

我們選擇了大嶼山的「青龍石澗」,這裡少受人為污染,溪谷中地形崎嶇,沿途需要攀瀑和涉渡,很少人到訪,讓我們可以盡享大自然的寧靜。酷熱天氣下,溪谷中也沒有風,悶熱和辛苦的程度,其實與登山不相伯仲,但在滿溢的溪水中溯行,清涼舒暢,卻是盛暑之中不錯的選擇。溯溪活動有一定的危險性,也需要體能和技術,不過一班朋友都是有經驗的老手,而且我們也不打算太辛苦自己,只想在溪水中悠閒地享受一個上午。

青龍溪谷中的陡崖峭峽,都在上游,攀登「青龍壁」與「青龍瀑」,有一定的難度,既然是不打算太辛苦,我們只溯走了中游的一段。在引水道進入溪谷後,一路上小潭小瀑連綿不斷,我們每遇一潭,都必泡浸一番之後再繼續上路,身上滴水未停,又跳入下一個潭了。我沒有帶上防水背包,手上也拿著照相機,所以沒有「全身投入」,最多只是涉水及膝,但也暑氣全消了。




到了「雙獅觀瀑」之下,已是中午時份,我們便在瀑布中段的岩石上休息,吃帶來的午餐。「雙獅觀瀑」的名字,來自三層瀑布頂上兩座形似獅子的岩石,一左一右地屹立於山坡上,好像在守望著瀑布。這裡景觀開揚,原本可以眺望芝麻灣半島,老人山上的崖壁和貝澳海灘上層層疊疊的白浪,一覽無遺,不過今天煙霞迷濛,景色不佳。瀑布頂上,就是橫跨溪谷的郊遊徑,天氣雖然酷熱,遠足郊遊的人倒仍不少,不斷有經過的遠足者,看見瀑布下的我們,都遠遠地打個招呼,同時也很奇怪,我們是如何爬到瀑布底下的。

午餐之後,我們攀上瀑頂,便沿郊遊徑回程了。離開了清涼的溪水,又回到了酷熱之中,山路平緩卻漫長,幸而後段轉入了林蔭之中,中途也經過橫亙的清溪,用溪水洗洗抹抹,又重獲清涼了。在伯公坳趕上了回東涌的巴士,在球場更衣室淋了個爽快的冷水浴,不過轉眼又再次汗流浹背。大家似乎都熱得沒有胃口,我卻吃了兩個人份量的下午茶餐,然後便各自回家了。

回家路上,看時間尚早,於是提早了一個車站下車,因為下星期有朋友相約在附近的日式居酒屋吃飯,順道先看看環境,不過從街頭走到街尾,來來回回走了三次,卻找不到要找的目標。撥個電話給朋友,問了確實的門牌號碼,眼前的小店,卻無論如何也不像是日式居酒屋。留意到旁邊有一條小巷,走進去看看,原來居酒屋就藏在後座,大街那邊連指示牌也沒有,真的很難找,看來小店的宣傳策略,主要是靠口碑的相傳。

居酒屋賣的主要是海鮮燒物,即是日式的海鮮燒烤,不過佈置就一點也不日式,亦不似居酒屋,而是很街坊餐廳般的風格。主理燒烤的師傳很年輕,負責招呼顧客和收錢的,也很年輕,看來是夫妻檔的生意。既然來到了,就不等下星期了,決定坐下來吃個晚餐。燒烤這種烹調方式,看似容易,其實也不簡單,要掌握火候和時間,是關鍵之一,尤其是海鮮。如果掌握得不好,要不就外表燒焦了、裡面還是生的;要不就過火了,肉質又乾又實,失去了鮮嫩幼滑的口感。調味方面,亦要講究,一般人追求濃烈的味道,其實能剛好觸動味蕾、卻又不會蓋過食材本身天然味道的份量,才是最適當的。過於濃烈的調味,往往是為了掩蓋食材的不新鮮。




我一個人吃不了太多,只叫了燒扇貝、原隻生燒茄子,及一客和風冷麵。扇貝很新鮮,份量也頗大,切成小塊後用貝殼盛著來烤,這使我想起在北海道礼文島上的小漁村裡,售賣碳燒海膽和扇貝的小檔攤。這樣的做法,原汁原味,是最鮮美的,因為新鮮的海產,不用添加什麼,本身就已經很好吃。可惜居酒屋用了大量的蒜頭粒來烤扇貝,而且上檯時蒜頭大部份仍是生的,味道十分濃烈,我本來是很喜歡吃蒜頭的,但為了能嘗到扇貝的鮮味,把蒜頭通通都撥開了,只加了檸檬汁,味道果然不錯,生熟的程度也剛剛好。燒茄子原本是辣的,我預先知會了師傳不要放辣,只用蒜頭粒烤的茄子,味道也不錯。小店的招牌菜,是把海膽鑲入老虎蝦來烤,碳燒海膽的甘香,我在北海道嚐過了,真的很捧,不過這個招牌菜絕不便宜,一個人吃有點奢侈,還是留待和朋友一起來的時候再試吧。

小店雖然有空調,吃著熱騰騰的燒烤食物,額角也不禁微微滲汗,喉嚨亦有點乾。新疆人「晚穿皮襖早穿紗,圍著火爐吃西瓜」,是生活在極端自然環境下的無奈,我在酷熱天氣下對著碳爐吃燒烤,卻是自討來吃的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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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記:

回到家中,電視剛好在播新聞,看到颱風莫拉克吹襲台灣期間,帶來連場暴雨,屏東地區更在一天之內降下了一年的雨量,造成洪水肆虐、山泥傾瀉的嚴重災情。電視畫面上,只見屏東縣成了一片汪洋,往高雄的公路橋亦被洪水沖斷。在知本溫泉,一座酒店的地基被洪水淘空,整座建築如積木般倒塌入河中,一時之間,看得口定目呆。不過最教人難過的,是聽到突如其來的泥石流,令整條山村瞬間消失。去年曾到屏東登北大武山,看過屏東魚米之鄉的富裕,也感受過屏東人熱情豪爽、純樸而樂觀的性情。從前曾相識的景物,轉眼淹沒在滾滾洪流之中,天地無情,禍福難料,只希望災難很快過去,屏東的朋友們可以振作起來,走出傷痛,重建家園。



<衛星影像轉貼自天文台網頁>

Monday, August 10, 2009

仲夏的天籟之聲 – 劍橋英皇學院合唱團音樂會


生長在香港這個華洋雜處的社會,誰沒有在聖誕時節聽過《聖母頌》或《平安夜》? 自己當然也不例外,但是真正接觸宗教音樂,卻是始於在愛爾蘭留學的年代。當年在一間著名的天主教修士會學校 (Christian Brother School) 就讀預科班,校方會不時在學校小教堂內舉行小型彌撒,自己雖然不是教徒,神父也會要求我出席彌撒,靜靜地坐在後排的座位觀看,想必然是希望我多受薰陶。經過了兩年的薰陶,對教會多了認識和親切感,只是對宗教音樂的興趣,卻沒有絲毫的增加。回想起來,彌撒的聖詩部份,由學生們自己來唱,同學們的歌聲和音準,老實說,真的不太敢恭維,應該就是原因。

早在初中年代,已經對西方古典音樂產生興趣,只是對於嚴肅的宗教音樂,無論是聲樂還是器樂,完全沒有投入的感覺,甚至感到沉悶。世事往往就是如此,這一刻避之則吉的,可能只是暫時未能觸動到心裡那根弦而已,難保日後不會甘之如飴。在歐洲古典音樂的體系裡,合唱音樂是早期音樂發展史上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而宗教音樂,正正是歐洲音樂藝術的源頭。當年對宗教音樂雖然興趣不大,但是和諧的人聲合唱,卻一直很欣賞,所以便加入了大學的合唱團。由於合唱音樂與宗教的淵源,合唱團的表演曲目中,無可避免地包括了宗教樂曲,合唱團在第二季復活節音樂會中的表演曲目,就是莫札特的《降B大調小彌撒曲》(Missa brevis in B-flat Major KV 275)。以前在學校彌撒中聽到的,其實都是通俗簡短的英文讚頌歌曲,用拉丁文唱出正統的禱告經文,對於「拉丁文盲」的我來說,是完全陌生的經驗。自己雖然能夠感受到彌撒曲中旋律與和聲的美妙,也查看過經文的英文譯本,只是因為不是教徒,對讚頌的歌詞無法投入,練習時也一直只能機械式地唱。音樂會在都柏林舊城區一座歷史悠久的教堂中舉行,我們肅立在祭壇前獻唱。一般的教堂建築內,都有擴大回聲的效果,管弦樂聲與歌聲在柱廊與拱頂之間迴盪,難以置信地,變得從來沒有過的動聽,感覺尤如天上傳下來的頌歌,忽然之間,心中泛起一陣從來沒有過的感動。

教堂中莊嚴的環境氣氛、迴盪的音響效果、作曲家在樂曲中傾注的感情,加上身邊合唱團團友們投入、虔敬的演繹,集合成具震盪性的力量,是感動心靈的原因。當時那一剎的感動,的確十分難忘,我知道這不是宗教的感召,因為我並沒有因此成為教徒,不過就自此對宗教合唱音樂產生了興趣。有一句老話,「音樂是國際的語言」,演者用心的演繹,聽者細心的聆聽,即使不知道創作背景、不懂得歌詞的意思,通過音符,也能溝通,也能感染,也能引起共鳴。聆賞宗教合唱音樂,就是尋找那種詳和、感恩、虔敬的感覺。


說到著名的宗教合唱音樂演繹者,英國劍橋英皇學院的合唱團,這個被公認為世界上最著名宗教樂曲演繹者之一的合唱團、英國教堂音樂傳統的像徵,大概無人不知。在愛爾蘭修讀大學學位的日子,因利乘便,經常趁假期到鄰近的英國旅行,大學之城劍橋,是其中一站。劍橋大學英皇學院那宏偉的哥德式教堂,當然沒有錯過,不過更期望的,是欣賞到劍橋英皇學院合唱團的聖詩獻唱。在大學上課的日子,教堂每天都會有詩歌崇拜(Choral services),而且是開放給公眾的,可以欣賞到合唱團的歌聲,可惜兩次到訪劍橋,時間都不配合,始終緣慳一面,只有在第二次重訪劍橋時,曾經在教堂附近的院庭中,隱約聽到傳出優美的童聲合唱,想是合唱團正在練習吧。今年的夏天,英皇學院合唱團應邀來港參加「韓德爾·海頓·孟德爾遜年」活動,七月底在香港文化中心音樂廳演出兩場,近年公私兩忙,已少有留意樂壇的動向,幸好有朋友提醒,才不至於錯過了。經過了十多年之後,終於能欣賞到他們美妙的演出了。



劍橋英皇學院的合唱團,已有超過五個世紀的歷史,1441年英王亨利六世創辦英皇學院之時,希望每天都有人在學院中那精緻的哥德禮拜堂裡獻唱禮拜聖歌,於是便創立了學院合唱團。自一九二八年以來,每年平安夜的特別詩歌崇拜中,合唱團都會在《九段聖經吟唱和聖誕頌歌》(A Festival of Nine Lessons & Carols) 中獻唱,並由英國廣播電台作世界性的轉播,近年更是每年都會特別為此創作一首聖誕頌歌,在崇拜中作首演。合唱團現時由音樂總監及指揮史提芬‧基奧貝里(Stephen Cleobury)帶領,有十四名獲獎學金資助在學院內接受教育的童聲詩班員(Choristers),另有十四名年青的合唱學者(Choral Scholars)及兩名風琴學者。因為教會的傳統,合唱團員都是青一色的全男班,女聲高音的部份,固然有童聲詩班員擔任,合唱學者中,也有4位一般合唱團編制中不會見到的「高男高音(1)」,演唱女低音的聲部。


第一場的音樂會,曲目中包括了巴赫、浦賽爾、孟德爾遜、韓德爾和海頓的聖詩、彌撒曲和風琴音樂作品,不過我比較留意的,始終還是合唱音樂方面的演出。合唱團的歌聲清澈明亮,音準無懈可擊,年青的合唱學者們,演出水準固然高,其中兩首包含了大段的獨唱,分別由男高音和男低音高演繹,音色之美,控制之自如,可以比美成名的歌唱家。童聲詩班員的演出,合唱部份亦近乎完美,童音歌聲特有的通透和飄渺,直透人心,假若人們有幸聽得到天使在雲上的歌唱,效果大概就是如此。一般人可能很難明白,如此年幼的孩子,怎麼會有這樣高的聲樂造藝,其實這要歸功於英國音樂界致力培養高音童聲歌手的傳統和堅持。當晚唯一的瑕疵,是其中一段童聲高音的獨唱部份,有點失準,可能是時差的影響,年紀尚幼的詩班員們,看來都有點疲倦,而香港的酷熱和惡劣的空氣質素,對他們的呼吸系統也不大友善,演出的過程中,部分詩班員多次忍不住地咳嗽。

孟德爾遜、韓德爾和巴赫的作品,均以德語演唱,聽起來很有親切感。當年參加大學合唱團,第一次演出的曲目,就是孟德爾遜的《Die erste Walpurgisnacht(2)》,當時初次接觸德文,當中頗多的「-ch」、「-ß」等的發音,聽起來有點怪怪的,現在再次聽到德文的演唱,卻有「回到大學時」的親切感覺。音樂會下半場的第二個節目,是海頓的《天賜聖若望彌撒曲》(Missa Sancti Johannis de Deo),欣賞的過程中,自己竟然有跟著歌聲唸歌詞的衝動,因為從「慈悲經」(Kyrie)到「羔羊經」 (Agnus Dei),拉丁文的經文歌詞,在大學合唱團演出時,曾經背得滾瓜爛熟,現在仍然能隻字不漏地背誦,對於我這個不懂拉丁文而又記性差的非教徒來說,可算是異數呢。

音樂會一直在莊嚴肅穆的氣氛中進行,直到結尾,才忽然作了180度的轉變。在觀眾的熱烈鼓掌和Encore聲中,合唱團由十四位合唱學者代表為大家多唱兩首。十四位年青人,以無伴奏合唱形式(A cappella )唱出兩首近代的流行曲,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了。超卓的聲樂造詣、和諧流暢的歌聲、生鬼的演出,讓觀眾們心花怒放。大家若有留意現代無伴奏合唱這種形式和表演樂團的話,一定會有十分熟悉和投入的感覺,因為著名的現代無伴奏合唱經典組合King's Singers(3) (英皇合唱團),就是由一班六十年代的劍橋英皇學院合唱團合唱學者成員組成。與前輩們相比,這班King's Singers的同門師弟,表現毫不遜色呢。

合唱團音樂總監及指揮Stephen Cleobury在CD上簽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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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合唱團編制:現時的合唱團編制,一般分成女高音(Soprano)、女低音(Alto)、男高音(Tenor)和男低音(Bass)四個聲部。在16、17世紀時,女低音由男聲演唱,稱為「高男高音」 (英文仍舊是Alto);從前擔任女高音聲部的閹人歌手,基於人道理由,已不再存在,聲部由未變聲的男童演唱,稱為「童聲高音」 (Treble)。在英國,Treble也可以是成年人的「假聲男高音」,英國人現時仍致力於培養假聲男高音及高音童聲歌手,是英國合唱團異於其他國家合唱團的最大特色。

(2) Die erste Walpurgisnacht:《五旬節的第一夜》(The First Walpurgis Night),德國詩人哥德(Johann Wolfgang von Goethe,1749-1832) 在1799年創作的敘事詩,描寫德國傳說中每年五月一日在赫茲山布根峰(Brocken Peak of the Harz Mountains)上巫師與妖魔的聚會情景。1830年孟德爾遜為詩譜曲,成為作品編號60的合唱與管絃樂清唱劇曲(Cantata for choir and orchestra op. 60)。
(3) King's Singers:英皇合唱團,著名現代無伴奏合唱組合,成員均來自劍橋大學英皇書院、曾任著名的劍橋英皇學院合唱團的合唱學者,1968年作首演,被喻為現代無伴奏合唱組合的經典。

<部份圖片轉貼自劍橋英皇學院網頁www.kings.cam.ac.uk/ chapel/choi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