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June 28, 2008

行雲流水 - 哈迪的建築藝術


香港的建築,一直被批評為沒有創意,缺乏建築風格與特色,因為大部的份建築物,都像樣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單調乏味。我對自己在野外認路的能力頗感自豪,但卻偏偏經常在市區內迷失,恐怕也說明了一些問題。

香港沒有好的建築師嗎?我覺得倒也不是,只是在地產火紅的年代,大則樓的主要客人是大地產商,短視的地產商視樓盤為商品,對建築設計的要求,只限於用盡地積比率,能夠賣錢,本地建築師,也只能按各大發展商的意思設計,沒有發揮的空間,久而久之,建築行業發展保守,缺乏創意,於是建築物都像樣一個模子倒出來的。當然,不同時間有不同風格的「模子」,那一陣子流行什麼形狀的設計,各大發展商就一窩蜂地去建同一形狀的樓。創意?也不是沒有的,不過不是在空間美感和建築技巧,而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最少的成本內,建最大的面積。也不全是地產商的錯,這也跟市民對建築的認知有關。一提到建築,大部份人立即聯想到的,會是什麼?...「面積」、「樓價」、「升值能力」、「雲石大堂」...。

不過,香港人也崇尚名牌,偶爾也有大機構聘請國際知名建築師為他們設計大廈。國際名建築師,當然有自己的風格和堅持,不會受別人的左右,那怕你是大老板。於是,我們總算有幸能有一些「不失禮人」、甚至可以引以為傲的世界級地標建築物:Sir Norman Foster的匯豐總行、Paul Rudolph的力寶中心(前稱Bond Centre)、貝聿銘的中銀大廈...。不過貴為世界級建築物,也未必一定受港人青睬,香港人一向自認為開放,但是前衛一點的建築風格,一般人仍是接受不了,就像中銀大廈被罵了多了年,才慢慢地被接受(又或者只是習慣了?)。然而,大家很快就會接受另一個測試:伊拉克裔英國女建築師哈迪(Zaha Hadid)為香港理工大學設計的Innovation Tower,將會以充滿流動感的空間,打破理大校園那庭園方正、四平八穩的格局,屹立於車水馬龍的漆咸道旁,是名副其實的「創新」。

主菜在2011年才上檯,前菜卻已經端出來了:今年的2月,在大會堂停車場上蓋架起的那座純白色流線型、有如飛碟的流動藝術展館 - CHANEL Mobile Art Container,已讓市民淺嚐到這位炙手可熱的世界級建築大師的風格。畢業於數學系的哈迪,是當代最具實驗性的建築師之一,擅於結合建築與藝術,也許因為出生伊拉克的巴格達,她的設計往往擁有如「101夜」那天方夜譚般的想象空間,創造出一個獨特的建築思維,而且一直是前衛流動的,不斷挑戰既有的框框,製造嶄新的空間關係,同時亦不斷探索建築材料的可行性。不過哈迪其實也有其可以捉摸的風格,就是追求建築上的流質型態,亦即是建築物的有機型態(organic form)和建築空間的流動感(fluidity),為理大設計的Innovation Tower如是,為CHANEL建造的Mobile Art Container也如是。

這個被戲稱為「哈迪移動城堡」的建築,由300件不同形狀的纖維塑膠(Fibre Reinforced Plastic)組件和750組鋼樑拼合而成,以方便運送、裝嵌和拆卸。它的設計靈感,據說來自螺旋型的貝殼(也有說是取材自CHANEL菱格紋手袋,不過我就覺得只是對贊助者CHANEL創意總監卡爾拉格斐Karl Lagerfeld的恭維)。Mobile Art展館既不規則又不對稱,但極富動感,構成一個極富尋幽探秘感、迷幻而流動的空間,把12個國家的20位當代藝術家的作品融入其中,在世界六大城市巡迴展出,香港是首站,之後是東京、紐約、倫敦和莫斯科,2010年初到終點巴黎。那奇幻的室內空間,主要是來自沒有明顯的分界的牆壁、天花和地板,也沒有平面和直角,只有傾斜、弧形和彎曲面;一切都是純白色,卻充滿強烈的明暗對比;所有傢俱、擺設,都是獨一無二的藝術雕塑,卻又天衣無縫地與牆壁地板融為一體。

哈迪的流動展館,已經飛往東京,20位藝術家的作品,老實說,四個月之後的今天,大部份已經印象模糊,反正就是由CHANEL招募、以其標誌性的菱格紋手袋為靈感的創作,說穿了,其實就是CHANEL付錢為自己洗招牌(其中一個作品,就是一個超大的CHANEL菱格紋手袋)。我印象深刻的,只是哈迪的展館。據說卡爾拉格斐在Mobile Art的新聞發佈會上讚嘆:「我太愛這個設計了,即使它裡頭還是全空的,已是一件很棒的作品。」這個我完全同意。

流動展館飛走了,市民的觀後感似乎不錯,但要看到哈迪在香港的永久作品,便要等到2011年,那可容納1800師生的理大設計學系教學大樓Innovation Tower。國際殿堂級的哈迪,在2004年獲頒「普列茲克建築獎」(Pritzker Architecture Prize),既是首位獲獎的女性,也是最年輕的獲獎者,她的代表性作品,包括了美國俄亥俄州辛辛那提的羅森塔爾當代藝術中心(1998)、奧地利因斯布魯克Bergisel跳高滑雪場(2002)、德國萊比錫的BMW中央大樓(2005)、西班牙馬德里的Hotel Puerta America(2006)及廣州歌劇院等。原來早在1983年,三十二歲的哈迪已在香港山頂The Peak Club的國際建築設計比賽中獲得了冠軍,可惜她天馬行空的作品,沒有被興建,也許是構思太過脫俗,想法「不切實際」,嚇怕了發展商,但就讓哈迪一舉成名,令國際建築界驚嘆。這個香港情意結,終於在25年後的今天打開,先是Mobile Art展館,接著是Innovation Tower。流動展館的第一站,湊巧地選了當日令她一舉成名的香港,不知是否與此有關?


從網絡上的設計圖看,理工大學的Innovation Tower是兩座一高一低(14層和10層)的流線型大樓組成,秉承哈迪那流質型態的建築風格,把平台、外牆、天台融合,成為一件美麗的流線型雕塑,令我想起東京六本木的國立新美術館,但卻是更加的自由奔放、更加如「行雲流水」。

<除第1及2張外,其他圖片轉貼自網上>

Thursday, June 26, 2008

五千里路 風˙沙˙轉

香港掛起今年的首個八號「風球」,颱風「風神」怱怱掠過,沒有引起大的破壞。颱風過後,狂風暴雨依然不絕,一群因熱愛大自然而認識的朋友,風雨不改地,旁晚七時齊集中環老區的一間小咖啡館,為的是聽朋友「野人」分享他最近一次難忘的旅程。

咖啡館是朋友夫婦開的,特意晚上暫停營業,來招呼我們這一班朋友。因為不想麻煩他們張羅食物(主要是他們經常不肯收錢),我們在外面的食店訂好了外賣,不過最後他們還是不肯讓我們付飲品和紅酒的錢。

一個人,一部自行車,一個下雨會滲水的營帳,兩個月時間,5,250公里的路程,8,000多張照片檔,355,639點的GPS座標記錄,組成了這個穿越南澳洲兩個省之間的荒漠地帶,從雪梨到墨爾本,阿德箂德到柏斯,一個不簡單的旅程。沿途陪伴的,是滿眼的砂石、直指天際的公路、烈日、狂風、暴雨、擾人的鸚鵡、惡狠狠的沙蠅、屍橫遍野的袋鼠,還有那一張張關於在當地人間蒸發的外國旅人的告示,和那如荒野大遷徙中的非洲野象般呼嘯而過、分分鐘把你輾成肉醬的超級大貨車。


「野人」曾是志願的山野拯救人員,也是越野自行車愛好者,我從不懷疑他的體能、意志和應變能力,只是他近年發福了不少,外表已與實力不相稱(當然,其實他很可能是在為那兩個月的艱苦旅程「儲糧」)。澳洲的物價令人咋舌,因為要省錢,令艱苦的旅程更艱苦。日間烈日下在大貨車群中衝鋒陷陣,晚上在荒漠中的公路旁搭營舉炊,跟袋鼠與毒蛇為鄰。一餐接一餐的豉油淘方便麵,沒油沒菜沒肉,為了減輕每一克的負重,亦是因沿途沒有可能保存新鮮食物。在荒野中遇上特大風暴,連人帶車被吹倒;為閃避超級大貨車而翻車,整個人凌空飛墮,幸有頭盔保護才避過顱骨爆裂….死亡的擦身而過,讓旅程更難忘。

不過兩個月的旅程,也不盡是惡劣的地理和天氣環境、惡鳥毒蟲、交通意外和缺水的威脅,還有那溫暖的人情、壯觀的海岸、迷人的海灘、浩瀚的星空,和一個人獨處的寧靜。

到一個地方遊歷,最令人難以忘懷的,通常是當地的冷暖人情。在互聯網上交流的澳洲自行車愛好者網友熱情的接待,素不相識卻樂於送贈食物與住宿的荒野牧場主人,當然還有不少在路上偶遇的不同國藉的同道中人 - 同樣地在穿越南澳荒漠途中的自行車愛好者。




那天是「野人」生辰的翌日,我們順道為他補祝生日。在他出發到澳洲之前,我是少數較早知道他的計劃的朋友之一,他給我的印象,是正在要作一個將標誌他人生轉捩點的壯舉,特別選擇了這一年的生日之前完成,也許就是象徵著一些什麼。有前輩說過,人到了一個階段,生活的經歷和生命的成熟,會讓人做每一件事都有種信手拈來的順遂,我想就是那一份由經歷和磨練而得來的自信心吧。

聚會到凌晨才結束,千多張的影像,我們像親身跟「野人」走了一遍那5,250公里的路程。朋友知道我也很喜歡獨自外遊,便問我有沒有作此類旅程的計劃。雖然我在大學時代已開始經常獨自到外地旅行,也多次騎自行車作長途漫遊,但要下決心完成一個如穿越南澳洲荒漠的旅程,十年前?或者吧,現在自問也做不到。時間固然是關鍵,除非我辭職不幹;荒漠之中十幾天「叫天不應叫地不聞」,自己也沒有在那種環境下事事都能順利應對的把握;不過最大的問題還是體能,每天騎100多公里的自行車、連續騎50多天,這會要了我的命...所以只能衷心地佩服「野人」的那份自信和能力。

有人說,能在年青時知道自己要什麼,是一種福氣,慶幸自己是個有福的人,「野人」能趁年青時完成自己想要做的,也絕對是有福的人。也有人說,如果能知道自己不要什麼,是更大的福氣。不要什麼,除了是那些自己不喜歡、不需要的事物,其實也應該包括了「不能要」的東西,人貴有自知之明,不強求自己能力所不能及的事物,免除很多不必要的煩惱與痛苦,亦是福氣吧。




<鳴謝野人答允借用照片。貼圖經過縮小和處理>

Wednesday, June 25, 2008

強制性「節肉」

公司兩年前開始推行《夏日輕鬆上班服飾》,以響應政府關於辦公室節能的呼籲,每年六月至九月間,同事都脫下商務套裝,換上較輕便的休閒服裝上班,辦公室的冷氣空調可以調弱一點,環保之餘,公司也可以節省一些電費的支出。自從愛上了登山遠足之後,已很少購買休閒服,家中的衣物,不是西裝恤衫皮鞋,便是登山遠足的排汗衣、風褸和登山鞋。不是完全沒有休閒服,不過始終是商業機構,上班總不能太隨便,穿T恤太過「休閒」,僅有的Polo恤已是多年前的舊衣,殘殘舊舊的也不夠莊重。總不能穿一身登山衣裝去上班,所以我的所謂「夏日輕鬆上班服飾」,只是脫去西裝外套、解下領帶而已。

沒有了西裝外套的「掩護」,很多男同事的「Spare Tire」(腰間積聚的脂肪),便即時現形了,不單只是中年或以上的男同事,就連一些年青的男同事,也有同樣的問題。現代都市人大都吃得過量,又缺少運動,近年與舊同學聚會,也見到幾乎個個都是腰圍大了幾個碼,尤其是男同學,「中央肥胖」情況嚴重,大家都笑說,政府曾鼓勵「節育」多年,現在市民最需要的,還是「節肉」-減少贅肉。都市人的肥胖,都是因為沒有足夠運動嗎?倒也不一定,似乎吃得沒有節制、吃得不健康,才是問題所在,只做運動而不控制飲食,情況難有改善。

前幾天颱風「風神」襲港,天文台掛起了今年的首個八號「風球」(烈風訊號)。颱風過後,風雨的勢頭仍不減,下午需要恢復上班,於是決定出動防水的登山鞋,配以真正的「夏日輕鬆上班服飾」。翻箱倒篋地,才找到一件短袖恤衫和一條斜布長褲,因為太久沒有穿斜布長褲了,連自己曾經擁有過這條長褲,也記不起了。可以肯定自己沒有再長高過,但27吋的腰圍,已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還擔心自己是否仍能穿得下,一穿之下,竟然不鬆不緊,完全沒問題。事實上自己的腰圍,已增至近29吋,想是當年買褲的時候,為了冬天也能穿,吃飽飯後也不太緊,褲頭尺碼預鬆了兩吋。

自己身形一向瘦削,屬於「油浸也不肥」一類,自問運動也多,甚至乎有點過量,但隨著年齡增長,「褲頭漸緊腰漸漲」,也不能避免地「略有寸進」。其實從來也沒有刻意限制自己的腰圍尺寸,不過注意飲食健康,多做運動,倒是一直不變的宗旨。女士們的「瘦身」熱潮,已流行多年,有生意頭腦的商人,連男士也不放過,近年男士接受瘦身服務、強迫自己「節肉」的,也越來越多。可惜這類「瘦身療程」,大都為了身材漂亮,多於為了健康,採用的方法,也急功近利,只強調短時間內迅速減去多少磅數、多少吋腰圍,損害健康也在所不計;瘦的標準,近年更是走火入魔,以近乎病態的「瘦骨嶙峋」為「美」,因瘦身過度而致命的事故,亦時有所聞。「減肥」一詞,以前比較常用,但業界近年多用「瘦身」、「纖體」等字眼,據說是不想歧視肥人,不過依我看來,「瘦身」或「纖體」,都可圈可點,因為正正是說明了美容行業鼓吹的,是不分青紅皂白地去追求纖瘦,為了營利,明明身材標準,也鼓勵你去減。用「減肥」一詞,反而比較適當,因為只有真正的過份肥胖,才需要減。

燕瘦環肥,各有所愛,避免過於肥胖,主要還是為了減少由此引發的多種健康危機。醫學上已經證實,過份肥胖會引發各種的心臟血管疾病及糖尿病,長遠來說,會對公共醫療系統造成負擔,所以也開始受到富裕地區的政府的重視。今天看到一段國際新聞,日本厚生勞動省為了保證國民身體健康,今年四月起實施了新法,強制地方政府及私營企業量度員工腰圍,頒布男性不得超過33.5吋,女性35.4吋,凡超標者,一律被勒令減肥,若未能在指定限期內達標,企業會遭重罰,最高罰款是近1.5億港幣。雖說直接被罰的不是員工,但也很難說,企業會否因為避免被罰而開除無法達標的員工。起初看到新聞,還以為說的是新加坡,不過一向強調集體服從性的日本人,大概也不會有很大反抗。

肥胖不會如吸煙般危害他人的健康,在自由的社會,「節」或不「節」,始終是個人的取捨,政府可以教育,也可以鼓勵,但不宜強制性地要求國民減肥,況且瘦也不一定就等於健康,標準也會因個人體型而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論。中央政府的如意算盤,大概只是想把公共醫療開支,轉嫁給地方政府及私人企業。不過很多日本企業為了配合法例,已開始為員工供應低卡路里的營養餐,和在辦工時間安排運動時段,對於上班一族來說,也是好事。


<圖片轉貼自網上>

Saturday, June 21, 2008

夏至的藍天與星空

早上起床,第一眼看見的,是窗外的一片藍天。今天是夏至的日子。

下了一星期的大雨,唯一的好處是稍為清涼,也正好洗洗空氣中的麈埃。昨天才轉晴,氣溫一下子又升到攝氏33度了。俗語說,「未吃五月糉,寒衣不入槓」,也說「夏至不過不熱」,早已經吃過了五月糉,夏至也來到了窗前,炎熱的夏天終於真正開始了。

二十四節氣中的夏至,是一年當中日照最長的一天。「冬至餛飩夏至麵」,從漢代開始,中國北方就有夏至吃麵條的習俗,據說是因為一年中陽氣最旺時節,飲食宜清淡。南方人沒有這個習俗,我今天午餐吃的,是意式油醋青瓜玉米沙拉加冰凍檸檬茶,開開胃,降降溫,用意都是大同小異吧。

夏天降臨,山中大小溪澗,處處清流飛瀑,也是溯溪季節的開始。藍天白雲,是極大的誘惑,可惜手上還有很多未完成的工作,還是乖乖的躲到圖書館裡用功。只是窗外的風景太吸引了:藍天下蒼翠的樹木,遠處起伏的山巒...唉,完全集中不了精神。

今天也是國際「夏至關燈日 - Light Out Day」(香港的名稱是「夏至夠照熄燈夜」),亞洲多個城市的市民,在香港時間晚上八點三十分起,同步關燈拔插頭一小時,走到戶外活動。人類無節制地耗用能源,至令全球氣溫上升,天氣越來越熱,一個小時的關燈,其實省不了多少能源,對抗全球暖化,不只是一天的行動,而是持續的堅持下去。我的居處早已多年夏天都沒有開冷氣空調,不用的電燈,都會隨手關掉。因為我自己一個人住,比較容易處理,但與家人同住的,為了避免影響家庭和諧,恐怕未必能堅持。關燈日的效用,是提醒大家要節約能源,我們也可以趁這個機會,與家人溝渠,希望能說服他們長期支持對抗全球暖化。

居於大都會的人們,只管追求城市的燈火通明,以示顯其繁榮璀璨,竟忘記了自己頭頂上的一片燦爛星光。沒有燈光的夜晚,星星會閃爍得更加燦爛,明亮的月光下,受微涼夏風的輕撫,更覺寫意。

Monday, June 02, 2008

這麼遠,那麼近


2008年5月12日下午2時28分,四川省汶川縣發生了黎克特制8級大地震,省會成都也受到波及,發生了5.4級地震。在距離震央逾1400公里的香港,也有市民報告感覺到大廈搖晃,是有紀錄以來,距離震央最遠的有感地震。當時我正在深圳大鵬灣附近進行歷史考察活動,完全沒有察覺。旁晚時回到香港,在火車上看到新聞報導,呆在當場。

強烈地震引發地裂山崩,把鄰近多個鄉鎮夷為平地,也切斷了交通和通訊,令救援人員無法到達現場。大地震之後的三星期,確切的死亡人數,已接近7萬人,另外仍然有數萬人情況不明。地震雖然發生在千里之外,但對不少香港人來說,災區民眾的悲痛和苦況,感同身受,特別是看到電視畫面上,倒塌了的學校之下,埋葬了多少學生和老師。不單是因為同是黃皮黑髮的同胞,亦因為中國開放多年,不少香港人確實都有親戚或朋友在四川,會為他們的安危擔心;又或者是看到自己喜愛、熟悉、曾留下很多美好回憶的地方、那裡的人和事,瞬間消失,痛心的感覺,悠然而生。

看到有網友在自己的網誌上寫到,地震發生之時,正在重災區之一的都江堰渡假。忽然地動山搖,看著眼前秀麗山水,瞬間變成人間煉獄,腳下搖晃的猛烈,遠遠不及心靈上感受到的震撼。她腦中一片空白,連逃跑躲避的本能都停頓了,莫說想起父母親人,身邊的朋友拉她跑時,她只能不停的哭...「能夠腳踏實地,那感覺多好。」這是她的結語,也讓我想起在大學當研究生時的一位愛爾蘭同事:那次和她一起到哥本哈根出差,飛機旅程中差點遇上意外,「九宵驚魂」過後,她也說出了這樣的話。經歷過生死瞬間的人,也許會忽然發覺,一些過去自以為微不足道、一直忽略了的人和事,原來才是最值得珍惜的。對這位網上的朋友,我可以做的,只能留言安慰幾句,告訴她我明白她的感受。

明白她的感受,是因為我亦曾親歷過一次強烈的地震。

2004年10月23日傍晚6時,日本新潟縣中越地方發生了黎克特制6.8級的地震,其後有多次6級以上餘震,造成數65人死亡,4805人受傷,到處道路受損、住宅倒塌、山體滑坡。很多村莊交通癱瘓,8萬人緊急避難,地震還導致新幹線列車首次脫軌。地震發生之時,我正身處鄰縣福島、離震央約120公里的猪苗代,在火車站月台等候下一班回仙台的列車。月台頂蓋的瓦片忽然開始「格格」作響,就像是受了強風吹襲而不停搖晃,但奇怪的是,又感覺不到任何一絲的風。當大地也開始搖動、車站內一些物件開始倒下,而又看到身旁的日本人紛紛抱頭蹲下來的時候,完全沒有經歷過地震的我,才意識到是發生了強烈地震。腳下開始站不穩,感到有點眩暈的腦袋,仍是一片茫然,十幾秒之後,才忽然覺醒地蹲下來。

腦袋重新運作之後,便開始擔心月台頂蓋會不會塌下來,又想到應否立即穿過車站大樓,跑到外面的廣場空地,但卻又猶豫,如果車站大樓在我跑過時剛好塌下來,那如何是好。其實當時莫說要跑,就連站得穩也成問題,身旁的日本人的鎮定,與我的不知所措,成了強烈的對比。

震動的大地慢慢平靜下來,人們開始議論紛紛,車站也發出廣播,只是不懂日語的我,完全了解不到發生何事。這時一位血流披面的男士走進車站,估計是被墜下的物件擊中,鐵路職員亦扶著另一位捧著手臂、痛苦得有點面容扭曲的老婆婆,可能是在地震時站不穩,跌倒受傷,而且看來好像導致了骨折。

火車緩緩駛入月台,乘客雖然都登上了火車,火車卻遲遲沒有開出,大家都在安靜地等。原來福島市因為地震而大停電,訊號系統失靈,火車班次因此嚴重延誤。在等待開出的火車上,多次感覺到車廂在強烈搖晃,知道那是地震之後的餘震。列車最後終於開動,但也只能不斷地停停走走,駛經福島市時,看到市內一片漆黑。

終於回到仙台的旅館,雖然已是夜深,電視台仍在不停播放震央新潟災區的畫面和傷亡人數的更新,我才得悉災情的嚴重。6.8級地震發生的同時,我身處震央鄰近的福島縣,震度亦達四級以上。幸運地生長在於非地震帶上的香港,強烈地震一直是如此遙遠的事,如今終於發生在自己腳底之下。

相比起四川的大地震,我那一次的經歷,其實是微不足道。四川大地震後的第三天,我起程飛往日本參加樂施會的「毅行者」扶貧籌款越野馬拉松,父母都擔心四川地震之後,經常地震的日本,也會發生連鎖現象,但是一向隨遇而安的我,完全沒有這方面的不安。到了日本之後,發覺日本傳媒對四川地震的報導,幾乎比香港還要詳盡,有點意外。我亦感受到日本民眾對四川災情的關切,有日本人知道我從香港來,還主動地詢問四川地震的情況;百貨公司和各大連鎖便利店,都設置了為四川災民募捐的籌款箱。

早前因為中國食品的安全和毒餃子等問題,日本民眾對中國的友好程度,普遍地下降;四川的大地震,卻讓經常飽受地震災刧的日本人,對四川災民的慘況,感同身受,寄予同情。中國國內的民眾,也因為日本對四川災情的強烈關注和即時伸出援手,增加了對日本的好感。中日兩個民族,曾經有過密切而友好的交流,但亦因為複雜的歷史因素,導致了種種疏離甚至仇恨的感覺。天地無情,人間卻有情,假若大地震引發起那同病相憐的人性感覺,間接地消減了民族間的隔膜,也未嘗不是命運對這場災難的一點點補償。

5月19日,是全中國為四川大地震死難者哀悼三日的首天,我仍身在日本。國務院宣佈了當日下午2時28分,舉國會為死難者默哀三分鐘。日本的時區,比北京快一小時,東京時間下午3時28分,在神奈川縣湯河原町的萬葉公園內,我停下了腳步,默默地哀悼那千里之外的大地震中失去了生命的同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