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ts and pieces they might be, they will be the records of the true feeling about that moment of my life, bitter or sweet, paragraphs that fill up my Book of Memory.
生命中的片刻,心靈上的片語,一片片的影像心語,就是記憶冊上的章節段落。
Tuesday, February 19, 2013
租金狂潮下的文化沙龍
年前首次自資出版,正為找地方辦新書發佈會而煩惱,朋友M向我推薦了「TC2 Cafe and Workshop」。付清印刷和釘裝費後,資金所餘無幾,新書發放的工作,得自己一手一腳來做。新書是非賣品,所謂發佈會,其實是找個適合的時間和地方,讓朋友和讀者來取書。不是沒有想過向友好團體借用場地,只是考慮到對大部份人來說,位於旺角鬧市中的TC2,地點最為方便,租場費用也合自己預算,而且從M口中得知,場地還備有齊全的器材可用。有了決定後,便與M相約到TC2跟負責人見面,了解租用細節,也順道考察現場環境。
TC2在屬於內街的砵蘭街中段,旺中帶靜,車水馬龍的彌敦道,只在咫尺之外,對我來說,很有「隱於市」的味道。從前多次經過附近,也沒有留意到它的存在,不過對於從事文化、新聞、社福、社運和政界的朋友來說,特別是記者行家們,卻是熟悉不過的聚腳地。這裡有兩位老闆,人稱「表妹」的Teresa1和「岑仔」的阿岑2,在轉行經營餐飲前,都是資深電子傳媒工作者。M跟Teresa是舊同學,在TC2亦辦過攝影展覽,跟Teresa熟稔,不過Teresa剛好要上課,不在店裡,跟我接頭的,是她拍檔阿岑。
留長髮的阿岑,很藝術家的外型,成熟穩重,相熟朋友卻仍以「岑仔」相稱,我們初次相識,還是跟隨M稱他「阿岑」。香港回歸時,印象中阿岑亦有為無線作現場新聞報導;「新聞透視」曾是我喜愛的資訊節目,當時的首席編導,原來便是阿岑。首次會面,阿岑那跟從前在電視螢光幕前截然不同的形像,確讓我有點驚訝,不過印象最深刻的,還是他泡製的咖啡:奶泡上不是精緻的拉花圖案,而是漂亮的糖漿楷書「一紙風行」四字。原來阿岑習慣為每位顧客在咖啡寫上即時度身訂做的裝飾字句,而且每次光顧,內容都會不同。細心體貼的小店老闆,見過不少,以「會說話的咖啡」待客的,是第一個。
TC2提供的活動舉辦空間,是面積六百呎的閣樓。被稱為Workshop的空間,樓底雖然不高,展板、投映機、音響等設備,一應俱全,適合舉辦小型的聚會及講座活動。我選擇了周六午後四個小時的空檔,包場的費用,也只不過是一班朋友到酒樓吃一頓晚飯的花費。雖然只能提供一些簡單輕食和飲料,但發佈會的目的,也不在吃喝。當日的活動頗為成功,本來跟阿岑說好只會有三十多位參加者,而事實場地也容不下更多的人,結果人最多的時候,場內擠滿近六十人,連樓梯也站滿了,加上談笑的聲浪,開始影響到樓下用餐的其他顧客。正感到不好意思,阿岑卻很體諒地說,辦公開活動,本來就難以預計人數,不是大問題。
發佈會結束後,特意再次光顧TC2,親自道謝。「真的不用客氣,我們也只是在做生意罷了。」阿岑端來一杯寫上新書書名的咖啡,一邊笑笑地說。對,開門做生意,總不能賠本,況且員工也要發薪,店鋪租金亦肯定絕不便宜,但周未下午也算是營業黃金時段,卻以相宜的價錢接受包場搞文化活動,如何回本?若場內活動影響到其他顧客,怎會沒問題?原因很簡單,Teresa和阿岑經營TC2,一開始便是希望辦一個香港的文化沙龍,提供一個平台,讓文化藝術融入公眾生活。
TC2的閣樓,除了出租予文化活動的搞手,過去亦舉辦過不少讀書會、短片試影、攝影展、興趣手工班,甚至是小型音樂會和話劇演出,近月更舉辦獨立電影欣賞會。TC2的名字,很多人誤以為是「Tea & Coffee」的簡稱,其實是跟兩位老闆的電子傳媒出身背景有關:TC2是電視新聞製作術語,指的是控制室內用以顯示general shot及cut away shot的第二部熒光幕(Telecine 2)。正因為兩人都曾是傳媒人,經常會特別為記者新人邀請資深記者辦分享會,最出名的,要算是「四川沙龍」:四川大地震那年,全港三十多名電子傳媒記者齊集TC2,分享災區採訪的經驗。攝影及畫作的展出是免費的,分享會基本上也是免費的,在餐廳放電影,也不能收門票;為了方便參加者,也通常要選擇下班後或假日的旺市時段,亦即是說,要犧牲生意。正因為連收支平衡也很難做得到,每次辦活動,兩位老闆總要費煞心思,想辦法在其他方面彌補開支,TC2的每一個文化活動,其實都是得來不易。
聽說Teresa最希望搞得有聲有色的,是在場內的Live Music表演,來自北京的Ukulele彈唱歌手陳蓓蓓,早前便遠道而來,在TC2舉行了一場小型演唱會。Live band 進駐的餐廳,在台灣頗為流行,甚至演變成音樂為主、飲食為次的Live House(官方叫法是「音樂藝文展演空間」),獨立音樂人固然有機會展示才華,知名歌手如張惠妹,也會樂意到現場演出。在台北創辦近十三年的「河岸留言」公館地下室,是最有名的例子;甚至遠在花蓮、座位不多的「璞石咖啡館」,也可以聽到冠宇和小美的現場演唱。可惜香港卻缺乏這樣的土壤,從前曾出現過的「民歌餐廳」潮,也早已被卡拉OK淘汰,近乎絕跡。香港是個盈利掛帥的商業社會,港人消費也很實際,平民餐廳,收費不能太貴,但live Music佔用的卻是營業黃金時段,尤其在是周未,也不能坐一整晚只收幾十元。現時live Music表演收一百元包兩杯飲品的做法,扣除演出者的車馬費,還是虧本的多。在香港,要把好音樂帶入平民餐廳,經營者非要有像Teresa般有心不可,否則很難堅持下去。
有理想、有抱負、願為文化發展提供平台而堅持努力的老闆,確是難得,經營得稍有成績,卻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面對挑戰。創業初期資金不足,為逐步邁向夢想,阿岑先在工廠區開外賣店。按部就班,吸取經驗後,2008年中趁金融風暴租金水平稍降,在現址開業經營咖啡店,卻因市面蕭條,捱足三年才開始有輕微盈利。2011年續租約時,業主加租50%,幾經還價,才爭取到只加40%。幸好近年因打響了知名度,也維繫了一班固定熟客,雖然仍未能回本,生意亦漸上軌道,卻要再次面對瘋狂加租90%的難關。
要面對加租壓力的,其實也不獨是TC2。彌敦道這等商業旺區,近年已盡被服務內地自由行旅客的高消費店舖佔領。租金升,連麥當奴這等大型國際連鎖快餐店也被逼遷離,一般小店根本無法立足,只能搬進內街,令砵蘭街的租金也被推高。在香港經營文化咖啡店,本來已是艱難,現時租金不合理升的瘋狂現象,更令「艱難」變為「根本不可能」。
陳蓓蓓的名氣也許不及張惠妹,TC2的名字卻肯定會在本地文化史上留下一頁。不過TC2亦不單是一家文化咖啡店,在本地社運以至政治舞台上,也曾扮演過重要的見證角色:「五區公投」的構思,經「長毛」等人在這裡討論產生;「國民教育家長關注組」的首次會議,是由陳惜姿牽頭在這裡召開;民間「反對香港被規劃行動組」成員,近日也在此召開商討反對東北融合的會議。Teresa曾表示,就算租約無法續成,他們也會另覓新舖,重建這個文化平台,不過最可惜的,還是這片見證了一幕幕歷史時刻的空間,卻無法帶走,只能眼白白地看著它被吞噬於無情的租金惡浪之中。
因為參加作家陳曉蕾為TC2義辦的人物採訪工作坊,再次來到TC2,散會後跟Teresa聊了一會。提到朋友M其實也一直有經營文化咖啡店的夢想,Teresa的反應,是「勸她不要」。她是過來人,深知箇中的辛酸,而他們要辦一家文化沙龍而非生財工具的堅持,也令這條路更難走。談起早前舉辦的活動出席率不理想,可能跟宣傳不足有關,Teresa亦坦言,的確是有一個「心魔」- 沒有高調宣傳招徠,是因為不想太多商業的計算。也因為個「心魔」,在TC2被瘋狂加租的消息傳出後,她一直婉拒所有傳媒的訪問,也希望打算仗義發聲支援的朋友暫緩行動,為的就是不想在商討租約的過程中,以輿論給業主施壓。可惜他們的處處為人設想,也沒法打動業主加租的決心,TC2始終難逃要在三月底前遷出的命運,不過在進入最後倒數之際,他們仍堅持繼續努力,希望搞好三月份的獨立電影欣賞會。問及TC2會否覓舖重開的時候,Teresa透露了一個好消息,如無意外,TC2將會在太子附近重張旗鼓,繼續經營。衷心祝福TC2在新舖的業務蒸蒸日上,也希望關心香港文化的朋友,經過今次的波折,更加珍惜和支持這兩位有心人的努力和付出。
早前曾經寫過香港一些小本經營而富個性色彩的獨立咖啡店,有朋友讀後問我,為何沒有提及TC2?其實很簡單,在我心目中,TC2從來不是一般的咖啡店,而是本地稀有的文化沙龍、彌足珍貴的文化平台
(文章另見於2013-2-18 <主場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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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岑藴華: 人稱「岑仔」,畢業於中大新聞系,前資深電子傳媒人,曾在多間電視台擔任記者、編導和監製。現為TS2 Cafe & Workshop合夥人
2. 吳婉君: 人稱「表妹」,前有線新聞台高級記者。現為TS2 Cafe & Workshop合夥人。
Friday, February 15, 2013
杏花邨麥當勞的最後一夜
要來的,終於都來了。杏花邨麥當勞,全球第一萬一千間麥當勞餐廳,1989年4月開業至今,終於也要結業。這一天,白天的顧客特別多;晚上,更加是擠得水泄不通:買餐的人少,拍照留念的多。店方在關門前特別搞了一個簡單的告別儀式,來道別的,很多都是一家大小。這家麥當勞是很多杏花邨人的集體回憶,不少人祖孫三代都曾光顧;三十多歲的街坊,很多更是從小到大的擁躉,在這裡開生日會,在這裡經歷人生首次有收入、打時薪8.5元的暑期工,在這裡跟同齡的朋友、同學渡過不少歡樂時光。二十四年是一段不短的時間,看著這家陪伴著自己成長的店舖被迫結業,的確令很多人不勝欷歔。這一晚,更有自小與杏花邨麥當勞一起成長的年輕居民,高舉起寫上打油詩的標語牌,抗議商場業主只顧利益而不埋民生需要。
這家分店在開業時十分風光,佔用了整座單棟建築物,是全港最大的分店,「只要在這間麥記抹過地,便會感受到那『全港最大』的震撼,可以抹半日仍未抹完!」一位當年曾以中三學生身份在那裡當暑期工的街坊這樣形容。不過在經營的二十四年中,租金不斷飆升,為控制經營成本,店面面積也不斷在縮小。據聞今年續新約時,舖租被加達五成,就連麥當勞這樣的大型連鎖店,也難支持,最終難逃關門大吉的命運。商場業主向有以大幅加租趕走「賣便宜貨」的舊商戶的前科,之後再引入高檔的新客戶,提高商場形象之餘,租金收益也可大增。
(文章另見於2013-2-14<主場新聞>)
這家分店在開業時十分風光,佔用了整座單棟建築物,是全港最大的分店,「只要在這間麥記抹過地,便會感受到那『全港最大』的震撼,可以抹半日仍未抹完!」一位當年曾以中三學生身份在那裡當暑期工的街坊這樣形容。不過在經營的二十四年中,租金不斷飆升,為控制經營成本,店面面積也不斷在縮小。據聞今年續新約時,舖租被加達五成,就連麥當勞這樣的大型連鎖店,也難支持,最終難逃關門大吉的命運。商場業主向有以大幅加租趕走「賣便宜貨」的舊商戶的前科,之後再引入高檔的新客戶,提高商場形象之餘,租金收益也可大增。
難敵天價租金的,其實也不單是杏花邨分店,因為同樣原因,三家開業多時的麥當勞,包括山林道、彩雲邨及天水圍頌富商場等分店,早已於去年結業。我搬到這區只有十年,也不是麥當勞快餐的粉絲,垃圾食物早己可免則免,不過當急於祭五臟廟之時,又確實是很方便而又經濟的選擇;雖然大家不斷痛批麥當勞經常暗地裡加價,也不得不承認,環顧杏花邨,除了麥當勞,也找不到二十多元一餐可以飽肚的食肆了。不論你如何不喜歡麥當勞這類快餐店,尤其是其代表的快餐文化對兒童健康成長的不良影響,但也不能否認,它這對這個社區所作的貢獻。就如一位自小居於杏花邨的朋友說,這二十四個年頭,撇開垃圾食物不談,其餘的方便,都享用到了。不少公公婆婆也常以此為歇腳地,不會被嫌阻礙生意,夏天可避暑熱、冬天可避寒風;任職時間長的職員,更和街坊打成一片,跟一般社區小店無異。杏花邨分店被迫關門,雖然唏噓,也確稱得上是光榮結業。
新租約談不攏,商場業主本來要求麥當勞在1月28日前遷出,也許是年近歲晚,避免意頭不佳,最後推遲至農曆年初四才結業。無獨有偶,杏花邨分店經營了二十四年,若以人的歲數來計,去年正是本命年,犯太歲,流年不利。傳說中太歲是當年最大之神,「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是形容超強的人物,不過我說,香港最強的,還是地產霸權。
(文章另見於2013-2-14<主場新聞>)
Sunday, February 10, 2013
融入生活的藝術
每日上學上班,走過街頭、建築物大堂、公園、車站,總有機會跟一兩件藝術品擦身而過,但我們往往不會停下來詳加審視,感覺上這都是裝修設計的一部份。這些藝術品,可以是雕塑、繪畫、裝置、壁畫,甚至是建築物,是為了裝飾和美化環境,才被放置在那裡(當然,更「先進」的觀念,是要求它們同時也應該有實際用途)。跟大批生產的裝飾或裝置物品相比,這些藝術品具有更深一層的用意:不僅是為了覆蓋平面或填充空間、營造愉悅的視覺環境,亦包含了創作者在嘗試捕捉當地生活面貌或呼應四周建築特色、各自以不同的元素和風格來展現的獨特創作意念。這些作品,其實負有更大的使命,就是把藝術注入日常生活,為環境増添文化養份,豐富市民的藝術觸覺和想像力。
擺放在開放空間裡、以公眾為對象的藝術作品,稱為「公共藝術」或者「公眾藝術」,來自英文Public Art。具體而言,不單是擺設的藝術作品,所有在開放的公共空間裡、讓所有人能夠參與、使用的藝術設施、行為和活動,皆可稱為公共藝術。在香港,靜態的、作擺設展示的「地標式」藝術作品,仍然是公共藝術的主流。
生活藝術化,藝術生活化。公共藝術作品,就是要巧妙地融入公共空間,讓公眾容易親近,繼而潛移默化地吸收。公共藝術的創作不單是設置藝術品,而且是希望達到一種心靈美學的提昇。每天經過這些藝術品,雖然不會像去美術館般刻意細賞,但日子有功,藝術品的形態、表現手法和技巧,往往便留在腦海中,如果某一天願意踏前一步,了解一下背後的創作意念,也許會有恍然大悟的感覺,在藝術修養上有所得著。
然而,公共藝術創作也需要面對一些兩難的局面。作品的對象是公眾,但若過份遷就公眾口味,作品變得媚俗,又如何提昇藝術修養?反過來看,創作者個人風格若過份強烈,曲高和寡,公眾也難以領會,則無法產生愉悅的感覺。創作者的意念若比公眾的觀念大大超前,作品亦不能達到公眾的期望,這不是創作者的錯,很多時是公眾的水平和社會風氣的問題。個人覺得,十二大「眼冤」地標中,也非全是如所說般不堪,但是一件讓市民感到「篤口篤鼻」的作品,無論藝術性有多高,始終不能成為一件成功的公共藝術品。記得在1995年,名為 "New Man" 的全裸男性雕塑公開展出後,不少市民覺得不能接受作品展示生殖器官,現在聽起來很可笑,但當時保守的法官亦裁定雕塑淫穢及不雅,結果被迫移走。當然,另一種極端,就像現時的一些「地標」,問題並非過於高深,而是過份庸俗,甚至只是由承建商湊合而成的產物,一般人都接受不了。
「公共」是大眾共有的、集體分享的,但談到公共藝術的「公共性」,不少人仍停留在空間場域的層面,而非心靈或社會經驗等層面。一些負責推動「公共藝術」的決策人,只知道在公共空間陳列雕塑、壁畫或裝置,而忽略了民眾的參與和互動,甚至是刻意用上過於抽象、難以領會的作品,以標榜其藝術性,結果只換來公眾的冷漠、困惑和疏離感,原本美化環境的善意意圖,反而導致了惡果。同樣地,區議會很多時候閉門造車,決定設置一些自以為能代表當地特色的地標性裝置,也是犯著類似的錯誤。這樣的公共藝術,只是存在於公共空間,而沒有更多的公共涵意,甚至是變相以個人化的意志來進佔公眾所屬的空間。
1982年3月,德國藝術家波依斯 (Joseph Beuys) 在卡塞爾 (Kassel) 美術館前種下第一棵橡樹,並在樹下豎立了一塊玄武岩,這就是《七千棵橡樹 (7000 Eichen1) 》、一件膾炙人口的藝術創作的開始。參與的卡塞爾市民繼續在市區內種樹立石,直至1986年波依斯逝世,他的兒子 Wenzel 在第一棵樹的旁邊,種下了第七千棵橡樹,完成了這件始於四年前的作品。波依斯的創作,不僅是一件歌頌大自然生命力的作品,同時亦以環境改造作為「民眾參與」的實踐,貫徹其作品的「公共性」。完成後的作品,明顯達到了美化環境的效果,而市民對種樹的參與,不僅是一種環境保護的行動,也是對藝術家創作意念的認同的公開宣示。
卡塞爾的七千棵橡樹,正是心目中公共藝術的典範。
(原文初見於2007年11月17日,修訂版本刊於2013-2-10 <主場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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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七千棵橡樹》: 全名為 “7000 Eichen – Stadtverwaldung statt Stadtverwaltung (德文,「七千棵橡樹- 城市造林而非城市治理」) “,德國藝術家波依斯 (Joseph Beuys) 1982年在一個國際當代藝術展、第七屆《卡塞爾文獻展 Documenta 7》上發表的裝置及地景藝術 (Land Art) 作品,在迪亞藝術基金會 (Dia Art Foundation) 和自由國際大學 (Free International University) 支援下,邀請志願者用五年時間在卡塞爾市內種植七千棵橡樹及豎立玄武岩塊。計劃在1987年第八屆「文獻展」開幕典禮上完滿結束,其概念更在日後擴展到包括紐約等多個城市。
Saturday, February 02, 2013
飲食朋友
獨立記者陳曉蕾,擅於說故事,從不同角度刻劃受訪人物,細緻入微。剛剛出版的新作《好味》,以食物為媒介,道出「人」、「情」與「味」。雖然還沒有開始拜讀,但從她在面書上分享的其中一段,足可感受到她的功力:主角是張曼娟,台灣著名作家,早年曾孤身一人來港講學,因為懷念曾和她一起享受美食的亡友Y,潮州菜炒薄殼1這種美味,已經「不能再吃」,那一段情意結,教人感動。我在面書上,留下了一段感言:「不要看輕飲食朋友,她/他很可能是你相交一輩子的好朋友。」
「對,畢竟門檻較低。」有朋友這樣回應,大概以為我想說的,是對朋友的要求低一點,交情點到即止,友誼便能長久維繫。只能怪自己語焉不詳,沒有上文下理,讓朋友誤會了。
經常一起同檯吃飯的,都可以是「飲食朋友」。相交,有的是基於對食物的共同興趣,當然,也可能只是因為利益關係而應酬對方,甚至只是以美食行賄。大家較喜歡用的,通常是另一個帶貶意的名詞:「酒肉朋友」,彷彿因為飲食而聚頭的,都是「聚在一起只知吃喝玩樂,而不能相互砥礪、患難與共」之輩。我的留言,其實是對這種看法的感慨。
記得父親說過,祖父英年早逝,遺下祖母帶著四個孩子,適逢戰亂,生活甚是艱難。祖父的生前好友,欲接濟孤兒寡母,卻礙於那個保守年代,對寡婦施恩,必招閒言閒語,不便出手。這些世叔伯最後想出了一個辦法,每逢喜慶飲宴,必帶我父親同行,一方面讓我父親有餐飽飯吃,剩餘食物也可以打包帶回家,惠及兄姐。眾老一少,見面的時候,幾乎都是飲宴場面,是名副其實的「飲食朋友」,對於這幾位忘年的飲食朋友,父親一直心懷感激。陳曉蕾也提到,張曼娟獨個兒在香港中文大學教書,人在異地,極不適應,還要面對繪影繪聲的流言,朋友Y經常帶她外出吃飯,又為她捎來外帶的美食「炒薄殼」,很多時候,更是只看著她吃而自己不吃。無論是常帶家父出席飲宴的世叔伯,還是慣以美食讓張曼娟開懷的亡友Y,美食,其實只表達關懷的渠道,如果對方愛看戲,亦可以是「戲友」;對方喜歡登山遠足,也便是「山友」。看一個人是否值得深交,主要是看「人」與「情」,在什麼場合認識、對方背景如何,一切都是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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