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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August 15, 2008

富士山下的毅行者(九) – 夢中行人


 
始建於1394年(應永元年)的大雄山「最乗寺」,是日本佛教曹洞宗名剎。這座靜立在杉樹叢林之中的寺院,以眾多的天狗雕像和巨型的鐵鑄木屐聞名,相傳創建者慧明禪師(1)的弟子化身「天狗」,成為這座寺院永恒的保護神,而鐵鑄木屐就是天狗所穿的。我們到達最乗寺時,己是夜深,僧侶們經已就寢,寺內一片漆黑。引領我們入寺的義工,輕聲地提醒我們盡量保持安靜,我們走過鋪上碎石的庭園時,完全是慢動作前進,生怕弄出半點響聲來。

最乗寺是日本毅行者途中其中一個有睡覺設施的檢查站,所謂睡覺設施,是寺中信徒會館其中一個大房間,地上鋪了榻榻米,需要休息的,可以自己找個空位席地而睡,因為室內有暖氣,連毛毯都不需要了。隊友T和B君,比我們早了約20分鐘到達,疲憊不堪的B君,早已經跑進去睡了,T在會館門口等候我們。我們三人都沒有睡覺的打算,一來自己一褲子的泥污,不好意思弄髒了地方,二來環境太舒服了,怕自己一睡不起,所有只計劃吃點飯糰熱食暖暖身,讓B君再多睡半小時後,便再起步。我坐在近門口的椅子上等候,不知不覺間便睡著了,猛然扎醒,已是半小時後的事。

從溫暖的會館踏出清涼夜色之中,不禁打了個寒噤。我是屬於「快充電」一類,小睡半小時,便又可以精神抖擻地上路。摸黑走下最乘寺那長長的石階,山門外看不到任何路標,正準備打開地圖查看,忽然看見樹林中一點幽幽的螢火,走過去一看,正是路標所在。從這段路開始,引路的不再是反光布條,而是近年在各大節慶活動中很流行的一次性螢光捧,晚上在漆黑的樹林中,螢光捧是很有效的路標,而且成本也低。不過螢光捧也有它的缺點:一般螢光捧只能保持數小時的光亮,到了夜深時份,光度大都變得很微弱,甚至幾乎看不見。用完了的螢光捧,也必須回收和小心處理,塑料外殼固然是難以自然分解的廢料,棒內的有毒物質,也會危害自然環境。

從最乗寺到矢倉沢公民館,是日本毅行者途中最容易走、也是最讓人進入睡眠狀態的路段。瀝青路面的林道,平緩地在「丸太之森」那無邊的密林中伸展,沒有起伏,景致單一,尤其是黑夜之中,無景可觀,一句話,就是「悶得讓人打睏」。有傷患的腳踝不斷的與硬的地面碰撞,開始有點痛,只能放慢腳步,那段沉悶的林道,就更加像永遠走不完似的,8公里的路,大部份都在半睡半醒之中、機械人般地走過。凌晨四時多,感覺到天色微亮,沒有照明也可以隱約看到林中景物,便索性關上了頭燈。忽然見到有指示要往右拐入雜草叢生的小路,矇矓中幾乎錯過了。



因為小路有點崎嶇,也不敢在睡夢中行走了。走出樹林後,只見一大片的茶園,這時天色已亮了,清晨的霧氣,夾雜著一陣陣淡淡的茶葉幽香,東方的天際,一輪紅日如掛在天上的鴨蛋黃。在路旁等候我的隊友們,或坐著,或躺著,都睡著了,當我走近時,也懵然不知呢。走過了一片片的茶園和村舍,又接回了車道。


清晨五時正,我們在晨曦中走進了矢倉沢公民館,毅行者的第六檢查站,跑出來迎接我們的,是支援隊的J、L、P和SC。在我們離開蘆之湖野營場的檢查站後,他們收拾好物品,在車上睡不了幾小時,又摸黑駕車趕來矢倉沢,為我們打氣。支援隊員當中,三位都是去年的日本毅行者,為我們提供了不少十分有用的經驗和建議;他們又犧牲假期,自費飛來日本,為我們打點一切,讓我們可以無後顧之憂地上路。真的很感謝幾位支援隊員的勞心勞力,雖然說依靠大會提供的食物和支援,基本上也足夠,但精神上的支持,很多時候比物質上的支援更有效,朋友們沿途的支持和鼓勵,那一份心意,是無可替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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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慧明禪師(1337~1411),日本佛教曹洞宗僧人,相模(今神奈川縣)糟谷人,俗姓藤原,號了庵,於應永元年 (1394年)創建大雄山最乗寺。


<最乗寺內相片為隊友T所拍,特此鳴謝。>


Tuesday, August 12, 2008

富士山下的毅行者(八) – 參拜之路

我們在野營場內很快便找到了自己的支援隊員,他們在被改作物理治療站的飯堂背後,為我們找了一個背風乾爽的舒適位置。因為我們用流動電話短訊保持聯絡,他們知道我們的到達時間,早已準備了熱騰騰的晚餐,還有豐富多樣的水果和飲品。三位支援隊員其實都是烹飪能手,但身在外地,可用的資源有限,只能為我們準備現成的外買食物,再帶到現場加熱,不過豐富和可口的程度,不比在香港時遜色。

我們的速度不算快,我有傷患的右腳踝也不礙事,沒有特別的痛,不過隊友B因為事前休息不足,開始有點疲累,想在這裡小睡一兩個小時。不過下一個檢查站有睡覺的設施,可以更舒適地休息,總比在睡在這裡既嘈雜又露天的環境好,大家商量之後,還是決定繼續上路,到下一個檢查站才休息。

因為天氣不錯,早上氣溫有攝氏20至23度,行進時只穿一件排汗T恤已經足夠;晚上氣溫下降,但也保持在攝氏13至18度之間,行進時亦只加了一件薄的Gore-tex外衣,只在長時間停下來的時候,才需要再加衣。不過有備無患,我們還是帶上了禦寒的衣物。


離開野營場之後,回到湖尻水門附近的位置,下山的人群手上照明組成的「火龍」,依然閃耀。因為大部份隊伍都選擇了留在野營場過夜或大休,從這裡開始,沿途都幾乎見不到其他人。我們轉入了一條漆黑的林中車道,四人不斷用頭燈不斷往兩邊掃射,走了一大段後,也完全看不見路標,正猶豫是否走錯了路,忽然看到前面樹上有反光物件,正是掛在樹枝上的反光帶,旁邊就是有編號的路標。日本的國有森林和自然公園,對團體申請在園內掛上標記,有一套嚴格規定,大小、顏色、形狀、物料、密集度等等,都要依足規定來做。大會被指派了用棕色,在樹林中完全是一種保護色,並非很好的路標顏色,但也只能尊從。在漆黑的森林中,附加反光帶是必要的,不過要看得見,手上的照明工具,就要有足夠的光線強度。

因為沿路分岔不多,找到第一個路標後,便放心得多了。林道起伏不大,我們步速頗快地穿過「仙石原」濕地區。這裡原是蘆之湖的一部份,火山爆發的泥流把湖一分為二,北面的部份湖水流失,形成了現在的濕地生態,生長著茂盛的苔蘚和鳶尾群落,是有名的天然紀念物。濕地之後,道路繼續穿越一大片似是無止境的高爾夫球場。眾所周知,高爾夫球場的營運,是需要大量影響周邊生態環境的保養程序,但卻被容許緊貼著這一片十分脆弱的天然濕地生態,真的十分奇怪。經過了高爾夫球場,便進入小鎮的住宅區,當道路開始轉上山,看到登「金時山」的指示牌時,艱辛的路段便開始了。

下一個檢查站,是大雄山的「最乗寺」,要到達這座曹洞宗名剎,先得攀過金時山和明神之岳(明神ヶ岳)。金時山海拔1213公尺,是金太郎傳說(1)的發生地,也是眺望富士山的好地點,但登頂之路卻是十分崎嶇,正常步速而選擇趕夜路的毅行者們,大都會在凌晨時份走過這一段。急陡的坡度、滿途橫七豎八的巨石、又粘又滑的泥路、之前走了近50公里所累積的疲累、加上深宵時份的睡意和寒冷,以上種種,令這段路程,成為100公里毅行路線之中最艱辛的一段。去年毅行者舉行的日子,晚上下起大雷雨,更令難度大大增加。支援我們的J君和L君,都是去年的參加者,就曾向我們描繪過當時的苦況:在山上遇上雷暴,固然令人心驚膽跳,冷雨不但令體溫下降,也讓本來已經滑不溜腳山路,變成泥濘的小溪。

有見去年的情況,大會今年把金時山登頂的一段路線刪去,改為在矢倉沢峠的隘口分岔路便繞山腰而過,但到達矢倉沢峠前,我們仍然需要走一段崎嶇的登山路,之後亦要攀過火打石岳。對於我們這一組習慣了闖林攀崖、走「無路的路」登山的隊友來說,「艱辛」也許不是最貼切的形容詞,但「費力」就是肯定的了。晚上氣溫下降,起了風,也有點霧,這是全程中需要穿上最多衣服的時間了。我穿上了Gore-tex外衣,但稍停下來,便立即感到寒意。正在努力前進中,「啪」的一響撕裂聲後,背上忽然一鬆,心想「糟糕,背包的肩帶出問題了,如果這時候斷了,就十分狼狽了。」漆黑中摸摸肩帶,又好像沒有問題,拉緊一下,又繼續向前了(直到完成100公里後,才發覺背包與肩帶的縫合位置,其實真的是撕裂了,下半部分四十分多公里的路,都只剩下幾根線連繫著,真正的「命懸一線」)。

到了海拔1169公尺的明神之岳頂上,四周空曠,晴天的時候,這裡是眺望富士山的理想地點。不過這時漆黑一片,風又頗大,讓人不願久留,我們在一座標高石碑前拍了張照片後,便怱怱下山了。如果說上山的路艱辛,到了下山時,你就會發覺,上山的路其實不算是什麼一回事,因為起碼仍可站直身子走。傾斜近七十度的泥坡,腳下完全無法站穩,真想不到如何能站直身子向下走。途中不能倖免地滑倒了幾次,幸好是摔在鬆軟的泥土上,不至於受傷。越是難走的路,越讓人感到永遠走不完似的,經過這段下坡路的折騰,自己有傷患的右腳踝開始抗議了,而休息不足的隊友B君,又希望能早點到達檢查站,爭取時間多睡一會。因為安全的原因,我們早有默契,夜行期間不會讓任何一位隊友孤身上路,於是我們分開了兩組:隊長E君陪我走慢一點,而T和B君則加速前進,在檢查站等我們。

兩組人分開後不久,山路開始變得凌亂,漆黑中也有點難以辨認,幸好不時有指路「明燈」出現 - 義工在路旁架起小帳篷,門前放一盞幽暗的營燈;夜色中也隱約看見那似是棄用了的登山吊椅的支撐塔(還是電線塔?),山路基本上是順著登山吊椅的路線向下走的。山路不久便轉入了密林,前面是一個分岔路口,我們按大會路線小冊子的指示走,不過卻越走越感到不對勁,崎嶇之餘,更亂石當途,路跡不清,彷如進入了諸葛亮的八陣圖,而且沿途蛛網撲面,更讓人懷疑已有多久沒有人經過。後來聽到後面遠處傳來的人聲,應該是有其他隊伍沿著同一路線下來了,只希望大家不是都作了相同的錯誤決定吧。凌晨1時25分,看到前面有燈光在閃動,原來已經到達了「最乘寺」後門的石橋,頓時鬆了一口時。正在守候的義工,上前引領我們入寺。

古時佛教傳入日本,廟宇多建在深山野嶺,僧侶和信眾們須長途跋涉、穿山越嶺地到寺院參拜,其中真言宗信徒,更是表表者。日僧弘法大師赴唐,於長安修習密法,回日本後行走於四國地區修行,開展出真言宗八十八靈場,亦造就了信徒修行巡禮的傳統,到現代仍可見到信徒們身著白衣,頭戴斗笠,手持禪杖,口唸佛號,走遍1400公里參拜修道之旅的「御遍路」。我們雖然不是佛教徒,最乗寺亦非真言宗的靈場,走過了往最乗寺這段16公里長的路,亦略可感受到信眾們在參拜路上的辛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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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太郎,又名坂田金時、怪童丸或怪童金時。傳說中的金太郎出生於足柄山(現今箱根一帶),為山姥之子。金太郎的形象是肩上扛著鉞(一種斧頭)、騎著棕熊、胸前圍著紅色肚兜,並且擁有巨大怪力的童子。日本五月五日的男孩節時展示的人形偶,就是仿照金太郎的模樣而來的。


<登明神之岳途中沒有拍照,相片乃隊友T及支援隊員J所拍。>